哈尼族二月二祭龍節(jié)的故事
慶彬
每年農(nóng)歷二月二“龍?zhí)ь^”,聚居在紅河南岸哀牢山中的哈尼人,便陸續(xù)開始“祭龍”了。在這個傳統(tǒng)節(jié)日里,有項奇特的活動,就是從寨子里挑選兩個英俊的小伙子,裝扮成美麗的姑娘,由大家簇?fù)碇?,敲響铓鑼、擂動牛皮鼓、吹起巴烏、彈著四弦,在“龍頭”帶領(lǐng)下周游寨子。說起這奇特活動的來歷,還有一個十分動人的故事哩!
傳說很久很久以前,哈尼人從遙遠(yuǎn)的諾馬河畔遷徙到哀牢山中定居的時候,哀牢山上有個叫做奢得阿窩的山魔。奢得阿窩的頭比巴斗還大,眼睛像扇小石磨,鼻子如鷂鷹的嘴殼,一張大嘴像沒有捆扎的麻袋口一樣,牙齒似一柄柄磨利的開山斧,手上的指甲像彎彎的鐮刀,身上的皮膚像老冬瓜皮。它善于變化、兇殘無比,那些老虎、豹子、豺狗修煉成的妖怪,全得聽它指揮。
奢得阿窩常常變化成人的模樣,竄進(jìn)寨里抓小娃娃吃,鬧得哈尼人整天提心吊膽,不得安寧。誰敢觸犯它,它就帶著那群虎妖豹怪闖進(jìn)寨子,把人畜咬死,把莊稼搗毀。眼看寨里的娃娃一天比一天減少,大人們的臉上罩滿了痛苦的愁云。沒有孩子,哈尼人怎能繁衍?沒有孩子,哈尼人就要絕種。
人們找到唯一能與奢得阿窩打交道的咪谷,托他向奢得阿窩轉(zhuǎn)達(dá)哈尼人的懇求:“請不要再來傷害可憐的娃娃,每年二月一定選送一個好看的姑娘給它做媳婦,還貢上最好的禮品?!鄙莸冒⒏C終于答應(yīng)了人們的請求,惡狠狠地說:“如果延誤了日期,違背了諾言,我就把所有的哈尼人咬死?!?/p>
攀枝花開了又謝了,魚雀飛來又飛走了。每年,哈尼人家都輪流著要失去一個可愛的姑娘,每幢蘑菇房從沒有斷過撕心裂肺的哭聲。
這一年,輪到寡婦碑娘家送姑娘了。碑娘有三個孩子,老大叫日則,老二叫努戛,都是勇力過人、英俊機(jī)智的小伙子。
老三叫梅霜,是個剛滿十六的姑娘。提起梅霜,那可是哈尼姑娘中一朵最鮮艷的櫻桃花。看見她,串姑娘的小伙子往往忘了吹巴烏,犁田的小伙子會癡得丟了犁把。聽她唱“阿其古”,啾啾歡歌的花花雀趕忙閉上嘴巴,藍(lán)天里的白云停住了悠蕩的步伐。梅霜織的布,又白又好;梅霜繡的花,連蜂蝶也難辨真假;梅霜背回家的柴,堆滿了門前的平臺;梅霜家的竹筒里從來都有滿滿的清泉水;梅霜做的飯菜,就是一碗山蕨蕨,不放哈尼豆豉也格外香甜。梅霜真是阿媽家中的一只白鷴鳥。
因為要把梅霜送給奢得阿窩,從過年那天開始,碑娘就沒有斷過凄苦的淚珠?!安荒馨寻⒚盟徒o山魔!”大哥日則急得一刀把棕樹做的樓梯砍成了兩截?!安荒芙邪⒚寐淙肽д?”二哥努戛氣得一拳把土墻搗了個窟窿。前來勸慰碑娘的鄉(xiāng)親們,淚水把蘑菇房的樓板都打濕了,把火塘里的火也澆滅了。
日子一天天逼近,日則和努戛再也耐不住性子了:“阿媽,讓我們?nèi)ネ莸冒⒏C拼殺吧!”說罷,霍地?fù)]起了明晃晃的砍柴刀。梅霜忙跪在兩個哥哥面前哀求:“阿哥,別這樣莽撞,你們再勇敢,奢得阿窩也會用鐮刀一樣的爪子掐死你們,用斧子般鋒利的牙齒咬死你們。這樣不但救不了阿妹,整個哈尼山寨還要遭受更大的災(zāi)難。還是讓阿妹去吧,讓阿妹去對付狠心的魔王!”碑娘忙擋住兒子,聲音顫抖地說:“兒啊,快把砍刀放下,媽的心急得像老林起了山火,咱們快圍在火塘邊仔細(xì)商量一下吧!”
碑娘心里忽地一亮,繁雜的心緒像亂麻理出了頭,她想出了一條巧計。日則和努戛聽了興奮得直拍手,梅霜卻擔(dān)憂地皺起了眉頭。碑娘把計謀悄悄告訴咪谷和鄉(xiāng)親們,大家也興奮得摩拳擦掌,就像一甑子熱飯捏成了團(tuán)。
屬羊日到了。咪谷帶著兩個姑娘,鄉(xiāng)親們抬著供品,背著裝滿米酒的竹筒,來到奢得阿窩的山洞前。變化成人的奢得阿窩,瞧見那兩個比櫻桃花還要好看的哈尼姑娘,竟忘情地現(xiàn)出了魔鬼的原形:整個身子把日光遮住了,天地間一片黑暗;兩只眼睛射出陰森森的藍(lán)光,就像劃破夜空的兩道閃電。只聽它一聲雷鳴似的呼叫,虎、豹、狼妖馬上跳到了它的身邊。大家并不驚慌,咪谷跪在奢得阿窩面前,說道:“尊敬的神,今年特給你送來一對最美麗的姑娘和更豐盛的禮品,還有七七四十九筒香甜的米酒,望神笑納,求神賜福?!鄙莸冒⒏C聽罷,慢慢又變成一個文靜漂亮的小伙子,說道:“大家不要害怕。只要以后每年都照今年一樣,我保你們哈尼人無災(zāi)無難。把供品獻(xiàn)上來,你們快回寨子去吧!”
咪谷把供品、米酒和兩個姑娘留下后,領(lǐng)著鄉(xiāng)親們離開山洞,躲藏在附近的草窠里,瞧著兩個姑娘向山魔勸酒。
奢得阿窩接過兩個姑娘敬來的酒,一飲而盡。醇香的味道誘得它喝了一筒又一筒。其他妖怪也都大吃大喝,亂作一團(tuán)。奢得阿窩高興得接連喝了六六三十六筒酒,醉得東倒西歪,就丟開剛喝空的竹筒,扔掉啃得只剩骨頭的豬腿,雙手把兩個姑娘摟住,說:“美人兒,往年你們寨子送來的姑娘沒有你們長得俊,就把她們都吃了。別害怕,我要永遠(yuǎn)把你們留在身邊,替我生娃娃?!?/p>
兩個姑娘忙說:“大王,從現(xiàn)在起,我們倆就是你的媳婦了,有句話不知該不該問問大王?”奢得阿窩笑著咧咧嘴:“你們的聲音比唱歌還好聽,有什么話全都可以說?!弊筮呉粋€姑娘嬌滴滴的聲音就像玉珠兒落在銀盤上:“大王,你這樣天下無敵,我們真是高興極了。只是在大王面前我們不知道應(yīng)當(dāng)怎樣侍候,才能使你滿意?”右邊一個姑娘的話聲像蜂蜜灌進(jìn)了奢得阿窩的心頭:“我們愿做大王最順從的妻子,只是不知道大王有哪些忌諱,生怕無意中觸犯了,惹得大王動怒?!?/p>
奢得阿窩聽了,哈哈大笑。一旁的虎妖趕緊獻(xiàn)媚地說:“大王最忌的,是動他心窩上的那根白毛。那是大王神力的來源。”奢得阿窩聽虎妖道出了自己的秘密,酒嚇醒了一半,正要發(fā)作,兩個姑娘忙說:“大王,不必和它計較,時間不早,該休息了?!惫媚飩兊拿郎腿崆槭股莸冒⒏C的火氣消了。它被兩個姑娘扶進(jìn)幽暗的山洞,仰面躺在床上,露出了心窩上那根銀光閃閃的白毛。兩個姑娘趁奢得阿窩伸手打呵欠的時候,猛地拔掉了它那根白毛。奢得阿窩“呀”的一聲,忽地坐起來,又重重地倒在床上。它的筋骨酥軟了。兩個姑娘趁勢跳在地上,刷地從腰間抽出兩把明晃晃的尖刀,一聲吆喝,刺中了奢得阿窩的兩只眼睛。山魔一聲怪叫,震得滿山樹林的葉子紛紛掉在地上,震得山洞前巉巖崩裂、怪石橫飛。兩個姑娘毫不畏懼,強(qiáng)烈的仇恨使她們更加勇猛,立即拔出血刃,又看準(zhǔn)奢得阿窩的胸膛奮力捅去。奢得阿窩兩眼漆黑,疼痛萬分,滾倒在血泊里,絕望地張著血盆大口亂咬,伸著兩只爪亂抓亂撓,掙扎一陣便不動了。
咪谷和鄉(xiāng)親們聽到兩個姑娘的吆喝聲,紛紛拿著鋤頭、斧子跳出草窠,截住那些四下逃走的虎、豹、狼妖廝殺,很快就把它們統(tǒng)統(tǒng)消滅了。
大家奔進(jìn)山洞,只見奢得阿窩死了,兩個姑娘也倒在地上。原來在兩個姑娘把尖刀捅進(jìn)奢得阿窩的胸口時,被山魔的兩只利爪抓傷了。人群中一個小伙子哭喊著撲在姑娘身上:“阿哥喲,快醒醒,快醒醒吧!快睜開眼看看阿妹?!痹瓉恚莾蓚€姑娘是日則、努戛裝扮的,這哭阿哥的小伙子,正是梅霜她是瞞著阿媽和鄉(xiāng)親,女扮男裝來幫助阿哥除妖魔的。碑娘和鄉(xiāng)親們忙找來最好的草藥,給日則和努戛包扎,兄弟倆很快就蘇醒過來。
月亮出來啰,天地間一片光明;山風(fēng)吹來啰,驅(qū)散了鎖在山間的迷霧。奢得阿窩和眾妖被消滅的喜訊傳遍了哈尼山寨,人們吹著巴烏,敲響牛皮鼓,彈起四弦,擁出寨子迎接自己的英雄。老歌手唱起了“哈巴熱”(哈尼族酒歌)贊頌勇敢機(jī)智的日則和努戛。
以后,為了紀(jì)念為民除害的日則和努戛,每逢祭龍節(jié)這一天,哈尼人總要選兩個英俊的小伙子裝扮姑娘,周游寨子,表達(dá)整個民族的敬意。這個古老的風(fēng)俗,代代相傳,一直延續(xù)到了今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