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蘇蘇州滄浪亭(3)
繼勇氏
附:滄浪亭記
蘇舜欽
原文:予以罪廢,無所歸,扁舟南游,旅于吳中,始僦舍以處。時盛夏蒸燠,土居皆褊狹,不能出氣,思得高爽虛辟之地,以舒所懷,不可得也。一日過郡學,東顧草樹郁然,崇阜廣水,不類乎城中。并水得微徑于雜花修竹之間,東趨數(shù)百步,有棄地,縱廣合六十尋,三向皆水也。杠之南,其地益闊,旁無民居,左右皆林木相虧蔽,訪諸舊老,云:“錢氏有國,近戚孫承佑之池館也。“坳隆勝勢,遺意尚存。
予愛而徘徊,遂以錢四萬得之,構亭北碕,號“滄浪”焉。前竹后水,水之陽又竹,無窮極,澄川翠干,光影會合于軒戶之間,尤與風月為相宜。予時榜小舟,幅巾以往,至則灑然忘其歸,箕而浩歌,踞而仰嘯,野老不至,魚鳥共樂。形骸既適,則神不煩;觀聽無邪,則道以明。返思向之汨汨榮辱之場,曰與錙銖利害相磨戛,隔此真趣,不亦鄙哉!噫!人固動物耳。
情橫于內(nèi)而性伏,必外寓于物而后遣,寓久則溺,以為當然;非勝是而易之,則悲而不開。唯仕宦溺人為至深,古之才哲君子,有一失而至于死者多矣;是未知所以自勝之道。予既廢而獲斯境,安于沖曠,不與眾驅,因之復能乎內(nèi)外失得之原,沃然有得,笑閔萬古。尚未能忘其所寓,自用是以為勝焉。
譯文:滄浪亭記我因為獲罪而遭貶,乘船南游,在吳地旅行。起初局促在屋子里。時值盛夏非常炎熱,土房子都很狹小,不能呼氣,想得到高爽空曠僻靜的地方,來舒展心胸,不能辦到。一天路過學宮,向東看草、樹郁郁蔥蔥,高高的碼頭寬闊的水面,不像城里。循著水邊雜花修竹掩映的小徑,向東走數(shù)百步,有一塊荒地,方圓約六十尋,三面臨水。小橋的南面更加開闊,旁邊沒有民房,四周林木環(huán)繞遮蔽,詢問年老的人,說:“是吳越國王的貴戚孫承佑的廢園。”從高高低低的地勢上還約略可以看出當年的勝概。
我喜愛,來回地走,于是用錢四萬購得,在北面構筑亭子,叫“滄浪”。前面是竹后面是水,水的北面又是竹林,沒有窮盡,澄澈的小河翠綠的竹子,陽光、影子會合于軒戶之間,尤其同風月最為協(xié)調。我常常乘著小船,穿著輕便的衣服到亭上游玩,到了亭上就灑脫忘記回去,或把酒賦詩,或仰天長嘯,人跡罕至,只與魚、鳥同樂。形體得到了休息,心靈得到了凈化;看到的、聽到的沒有邪惡,那么人生的道理就明白了?;剡^頭來反思以前的名利場,每天與細小的利害得失相計較,同這樣的情趣相比較,不是太庸俗了嗎!唉!人本來是動物。情感充塞在內(nèi)心而性情壓抑,一定要借外物來派遣,停留時間久了就沉溺,認為當然;不超越這而換一種心境,那么悲愁就化解不開。只有仕宦之途、名利之場最容易使人陷入其中,自古以來,不知有多少有才有德之士因政治上的失意憂悶致死,都是因為沒有悟出主宰自己、超越自我的方法。我雖已經(jīng)被貶卻獲得這樣的勝境,安于沖淡曠遠,不與眾人一道鉆營,因此又能夠使我的內(nèi)心和形體找到根本,心有所得,笑憫萬古。尚且沒有忘記內(nèi)心的主宰,自認為已經(jīng)超脫了。
解說:這篇文章是作者被罷官后在蘇州買地筑亭作的一篇散文,記敘他選址建亭的始末和游玩其間的感受,抒發(fā)了作者寄情山水,忘懷榮辱得失,鄙視官場,傲然自得的情懷。文章第一段寫他剛到蘇州時居住環(huán)境的惡劣,也暗示其被罷官后的憤懣和郁悶,為后文買地筑亭以及文末的議論作鋪墊。第二段詳細的敘寫發(fā)現(xiàn)和購置空地并筑亭的經(jīng)過。第三段寫游玩滄浪亭的愉快情景并引發(fā)感悟。
文章結尾進一步引發(fā)身世感慨并由此徹悟仕途之險,不能沉溺其中。全文熔敘事、寫景、抒情、議論于一爐,筆墨酣暢,轉合自如,前有鋪墊,后有照應。觸景生情,由情入議,渾然一體。寫景則富有詩情畫意,生議則深刻精辟,抒情則情真意切,不矯糅造作,是本文的顯著特色。